小孩輕車熟路地推門進去, 餘光都沒有往旁邊看一眼, 就帶著舒楊往樓上走。

身邊的機器人則是在一進門之後，就拐到了一樓旁邊的小角落裏, 立在那裏, 好像是做專職的守門人一樣。

舒楊環視一下周圍，只見他的猜測沒錯。從外邊看, 只是有些熟悉的感覺, 但等到進來，就能發現整個小樓裏都是中國風的裝修風格。

讓他差點以為，這是從地球穿越過來的同胞。

舒楊稍稍收斂了下臉上異樣的神色，手指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上整了整, 將衣角那不存在的褶皺用手拉平。跟著這個孩子往樓上走。

要不是語言不通, 他還真的想問問這個孩子, 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。

人人都說“書到用時方恨少”，現在舒楊只恨自己平日裏沒怎麽和弗蘭西斯多交流一下星際的事情, 現在他才是真的兩眼一抹黑，只能靠著自己的推測來行事了。

兩人來到了一個書房樣式的房子面前, 孩子示意了舒楊一眼，自個兒就蹦蹦跳跳跑走了。只留下舒楊自己站在門前，頗有些不知所措。

他彎起兩根手指, 在木頭制成的紅木門上敲了敲。可以看得出, 這門的制作工藝，刻意地有了做舊的痕跡。

“進來吧。”一句地道的普通話在房門內響起。

舒楊捏了下自己的臉頰，讓自己的表情擺出最放松的樣子。

他是有點感覺怪怪的, 雖然弗蘭西斯在地球也講普通話。但現在因為他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外星球，剛剛還碰上了語言不通的人，現在突然出現一個這麽說話的人，他心裏免不了陡然生出幾分親近感。

舒楊將心裏那點小心思給壓下來，輕咳了聲，推門進去，就見一個老人坐在木質的搖椅上，手拿著一把道邊大爺最喜愛的大蒲扇，一搖一搖的。

聽見動靜以後，這個老人擡起頭來看他，眼中閃過奇異的光色。

舒楊這才發現，老人臉上還帶著一副老花鏡，要不是從窗戶還能看見外邊飛行器繞來繞去，舒楊真以為這一瞬間回到了地球上，見到的只是一位普通老人。

“您好。”舒楊微微一彎腰，也有點打不準這裏的禮節是什麽，不管禮節到位不到位，總得先將姿態放謙卑。

“你好，怎麽稱呼？”老人搖了兩下蒲扇，指指旁邊的座位，示意舒楊坐下。

“老師，叫我舒楊就好。不知道您貴姓？”

“老頭子哪有什麽貴不貴的，免貴姓屠，我仗著年齡的便宜，你喊我一聲屠伯就好。”屠伯扇了兩下風，臉上一直笑瞇瞇的，這個笑容看得舒楊心裏直發毛。

他猜不準什麽時候，這個老人就會問他來歷的問題，他要是答不上來，可能討不到什麽好處。

不過若是他能先和這裏的人打好一點關系，對他以後在這裏行走，也方便許多。

於是他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，“屠伯好。”

這一聲有著想要討便宜的成分在，不過更多的還是，在異鄉遇見“老鄉”的感動在。

“不知道舒小友你來自哪裏啊？我聽那孩子說，你連通用語都不會說？”

重點來了！

舒楊繃直了背，腦中迅速運轉著，尋找能用來抵擋這一關的說辭。

看著老人笑瞇瞇的眼睛，雖說那眼睛周圍許多魚尾紋象征著這個人的年齡真的很大了。舒楊卻不敢有絲毫馬虎，因為他在老人眼裏看到了清明和精明。

到了老人這個歲數，若是眼中還十分清明，那他年輕到現在已經閱人無數，你說謊或者不說謊，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，藏不得半點假。

舒楊腦門上出現了兩滴汗。

他正準備就破罐子破摔時，老人卻用蒲扇輕輕幫他扇了扇風。

“你要是不想說，我也不強人所難。”屠伯看了一眼這書房裏的擺設，似是懷念似是感嘆，“你能正巧走到我這附近，也是你和我有緣分。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，你沒什麽壞心思，是個好孩子。”

“華夏這一支走到現在，已經不覆往日的榮光，隨著時間的沈澱，許多傳統都已經丟失。但是我們作為華夏子孫的，最重要的一點，就是祖祖輩輩都不能忘本。這也是我們的文化還能在這時代裏繼續流傳的原因啊。”

屠伯長舒一口氣，“不過現在通用語也很重要，你要是不會通用語，在外行走是會有諸多不便。我見你也沒什麽錢財，不如你在我這先待一陣子？”

舒楊被屠伯說的那番話給激得心裏一熱，試問哪個國人內心深處沒有自己灼熱的民族魂呢？但是等到意識到這是哪裏之後，舒楊還是忍不住在心裏仔細計較了一番得失，並帶了一點警惕打量屠伯。

屠伯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曬，笑哈哈地說道，“你不要害怕，我不是什麽好人，但是也不會隨便害人。帝國的律法還是很嚴厲的。”

舒楊點點頭，這他倒是有所耳聞，畢竟他們的元帥之前天天和他說，這個觸犯了律法，那個也觸犯了律法。

“怎麽樣？”

舒楊面對屠伯的眼神，“您為什麽要幫我？”

“也不算是幫你。”屠伯重新倚靠在椅子上，隨著他重量的下落，搖椅晃了起來，屠伯微微瞇上眼睛，“你在這裏待一陣子，和我做個伴說說話，幫我打理下邊的這家店，我付給你工錢。這個星球上已經好久沒有華夏人來了……”

“請問，這是哪裏？”舒楊知道這樣問的風險太大，但是他還是要先知道，才能做出後續的決定，現在他決定賭一把，就看這個面相善良的老人是不是表裏如一。

“嗯？”這回老人倒是睜開了眼看了舒楊一下，不過緊接著他又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似的，重新閉上了眼睛，“厄爾蒙斯多星，編號406543。”

“這裏離著首都星有多遠？”聽著這個完全陌生的名字，舒楊就覺得有點大事不妙。

“首都星？”老人突然面露一些懷念的神色，“好久沒回去了。”

不過下一秒，他就笑了出來，“你看來不知道編號的意思。首都星編號1，和1差距越大的，意味著距離首都星越遙遠，你想去首都星？那你還是給我幹兩年活掙錢吧。”

？？？

舒楊盡量使自己消化這個信息。心裏卻把那些神秘的傳送手給罵了個狗血淋頭，這幫人明明知道他想去首都星找弗蘭西斯，現在卻把他放在這個偏遠的星系，身無憑證和分文，他怎麽過去？

“會寫字嗎小子？”老人睜開一只眼，看著眼前黑發黑眼的孩子的表情變化，只覺得十分有趣。

“寫字？”舒楊在這樣的環境裏，第一反應是，寫毛筆字，但是他掃了一眼老人的書桌，只見上面也沒有毛筆什麽的，他點點頭，“會寫硬筆字。”

“哦？”老人一聽則來了興趣，沒了先前慵懶的樣子，他站起身來走到書桌前，招呼舒楊，“來來來，寫幾個大字我看看。”

舒楊一頭霧水，還是聽從了屠伯的要求，他坐在書桌前，看了看被塞到自己手中的筆，和地球上的普通鋼筆好像也沒什麽區別。

在紙上隨意劃了兩道以後，他才下筆開始寫。

看了看老人書房裏的裝修風格，他想了想，才在紙上寫下了一句名句。

“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，則知名而行無過矣。妙啊！”屠伯不自覺跟著舒楊的速度將這句話讀出來。

舒楊被這一聲稱讚，給讚的十分不好意思。他小時候是被舒志毅硬逼著練硬筆書法，這一手字，其實還拿不太出手，但是被屠伯這樣一誇，好想他寫了不得了的字一樣。

“這句話我曾在古籍上看過，意思大體是'要想成為一個明智沒什麽缺陷的人，就要多讀書多反省自己'，是不是？”屠伯好似為自己知道這一句的意思而十分自得。

“是……吧。”舒楊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會學問的人，因此也十分沒什麽底氣。他怕再出現什麽引申義，他卻不知道，那也太丟人了。

“不錯。”屠伯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將他寫的幾個字拿起來看了又看，“現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。”

屠伯這句話倒是沒說錯，現在的帝國年輕人，一般都仗著自己的體質天賦，總想著去做一名出色的戰士，通過建立軍功來揚名立萬、出人頭地，很少有人願意靜下來去做學問去讀書。

也正是因此，現在在星際中，華夏的文明雖說還比較完整的保存下來，但是像屠伯這樣的人，在心底卻總是存著一份憂慮，他怕在多少年之後，人們再想起想要保存自己祖傳下來的那份文明，卻已經晚了。

華夏文明會不會像其他的一些文明一樣消失來歷史長河裏，這是屠伯心底永遠的擔憂。

現在碰見一個樂於學習華夏文明的小輩，屠伯心裏自然高興。看舒楊眼神清澈，一看就是沒怎麽經歷人情世故，還保存著幾分天真的半大孩子，屠伯就更喜歡了。

做學問的人，就是要永遠保持一顆赤子之心，這才更容易走得遠。

這方面倒是屠伯固執了，他固執得認為在社會上八面玲瓏圓滑有餘的人，心思駁雜，做出來的學問也充滿了彎彎繞繞。

對此舒楊自然是一無所知，他還不太明白自己的這幾個字，幫了他多大忙。

“好孩子。”屠伯將他寫的這張紙折好，放在抽屜裏，對待舒楊的態度也變了，他是很固執，認為凡是用心學習了華夏文字的孩子，肯定是心系華夏的好孩子。

當然，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，舒楊是穿越過來不同位面的“小祖宗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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